谁制造了索菱股份“黑洞”
控股股东持股遭轮候冻结，公司自身深陷债务漩涡，核心高管先后辞职，审计部门给出“非标”意见，部分生产线停产停工……肖行亦掌舵下的索菱股份正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不愿回应记者的肖行亦，先后“套现”20多亿元不知去向，究竟是盲目扩张后的资金断裂，还是野蛮操纵后的黑洞乍现？
控股股东持股遭轮候冻结，公司自身深陷债务漩涡，核心高管先后辞职，审计部门给出“非标”意见，部分生产线停产停工……肖行亦掌舵下的索菱股份正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
面对层出不穷的乱象，监管部门及时“亮剑”——去年以来，深交所围绕诉讼纠纷、账户冻结等事项向上市公司发出多份关注、问询函件，但索菱股份至今未给出回复。
以“白衣骑士”身份入局的二股东中山乐兴也深陷其中。中山乐兴方面向上证报记者称，索菱股份控股股东、董事长肖行亦一直拒绝与其进行实质性沟通，中山乐兴日前已向监管部门实名举报肖行亦的种种问题，指其掏空上市公司。
记者梳理发现，上市不满4年的索菱股份，内部治理极为混乱，这是公司陷入泥淖的根源。不愿回应记者的肖行亦，先后“套现”20多亿元不知去向，究竟是盲目扩张后的资金断裂，还是野蛮操纵后的黑洞乍现？
矛盾升级：“白衣骑士”实名举报
“我们已经注意到索菱股份的种种问题，并通过多方调查后向监管部门实名举报肖行亦的一系列违法违规事实，也附上了相关证据材料。”“白衣骑士”中山乐兴相关人士告诉记者。
万事皆有因果。面对着索菱股份不断暴露出的异象，记者日前试图以电话、短信等方式联系董事长肖行亦，但均未获回复。在此背景下，上证报记者辗转联系到了索菱股份第二大股东中山乐兴，以期揭开乱象背后的真相。
“我们也已经注意到了索菱股份的种种问题，并通过多方调查后向监管部门实名举报肖行亦的一系列违法违规事实，也附上了相关证据材料。”中山乐兴相关人士告诉记者，在斥资数亿元入股索菱股份并派驻相关管理人员后，中山乐兴发现上市公司的经营治理乱象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协调无果后，中山乐兴将索菱股份一系列问题的源头直指公司实际控制人、董事长肖行亦，称后者利用职务便利，通过操纵上市公司从事不正当、不公平的关联交易等非法手段掏空索菱股份，同时指出肖行亦无偿将索菱股份的资金以支付“预付款”的名义连续、频繁地向其及其亲属实际控制的关联企业转移，累计转款金额近7亿元。“从索菱股份今年以来的一系列公告以及监管部门的关注问询函件中，就能发现公司的诸多问题。”该人士透露，监管部门今年1月15日在对索菱股份进行现场检查时，肖行亦也签字承认了一些违规操作。
索菱股份的近况确实不容乐观。今年3月底的公告显示，肖行亦所持有的上市公司33.99%股权已被多家法院轮候冻结，在所涉及的14个股份冻结事项中，有9个轮候冻结股权比例为100%（占其所持股份）。
在此背景下，由肖行亦主掌的索菱股份可谓异象频出。截至3月下旬，公司被冻结的银行账户已增至35个。同时，由于对索菱股份对外担保或对外借款存在重大疑义等问题，公司内部审计部门此前还对索菱股份2018年度财务数据出具了保留意见的审计结果。此外，继今年2月底内审负责人王遐龄提出辞职后，索菱股份董秘钟贵荣、证券事务代表缪金狮也在3月份先后辞职。
回看中山乐兴，最初是以“驰援者”姿态入股索菱股份的。去年8月，中山乐兴出资4.3亿元收购了肖行亦持有的上市公司11.33%股权。此后因索菱股份资金紧张，中山乐兴又通过关联方建华建材向上市公司提供了1.9亿元借款。中山乐兴上述人士还称，去年9月，中山乐兴还向肖行亦个人出借了8.2亿元资金，后者以其持股部分股权作为质押（未公开披露）。若所言属实，中山乐兴为本次投资已累计付出了至少14.4亿的资金成本。
“为确保相关债权安全，同时体现自身的股东权利，中山乐兴与肖行亦协商后，同意中山乐兴派出人员参与上市公司经营管理，加强内控和风险防范。但人员进入后才发现索菱的各项问题比想象的还严重。”中山乐兴上述人士称，随着中山乐兴对索菱股份了解的深入，发现的问题也越来越多，由中山乐兴派驻的两名董事王刚、雷晶还对上市公司2018年三季报的相关审议议案投出了反对票，双方的嫌隙由此而生。
不过，由于中山乐兴所派人员当时还在财务、营销、采购方面担任负责人，双方间的矛盾并未公开化。但今年2月下旬突发的“抢夺公章事件”最终令中山乐兴忍无可忍。
时任索菱股份财务副总监的闵耀功（中山乐兴派驻代表）日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描述称，2月25日，他一早来到办公室后发现电脑主机和保险柜不知所终，随后肖行亦派下属要求闵耀功移交公章。“鉴于索菱股份此前在肖行亦管理下已出现了诸多问题，我担心交出公章会再度发生违规事件，经与中山乐兴商量后决定不交公章。但没想到肖行亦此后又重新刻制了公章，并找了各种理由把中山乐兴派驻人员全部辞退。”
闵耀功称，对于肖行亦未经协商私自抢夺公章一事，中山乐兴也不知其究竟有何目的，唯有通过向上级监管部门举报，来避免相关违法违规事件的进一步扩大。“我们也是希望以此追回肖行亦非法侵占的上市公司财产，维护中山乐兴以及广大股民、债权人的合法利益。”
面对中山乐兴方面的说辞，上证报记者曾多次尝试联系肖行亦进行核实，但未获对方回复。
掏空索菱：7亿元资金被转移
仅2018年，索菱股份就有近7亿元资金被划至隆蕊塑胶等三家供应商。索菱股份表示，未发现上述三家供应商及其股东和高管与公司存在关联关系。中山乐兴调查后认为，前述三家企业与肖行亦存在关联关系。而且，真正借钱的另有其人。
魔鬼隐藏在细节中。
2018年10月底，索菱股份发布了一份业绩大幅变脸的三季报。在三季报开篇，董事王刚、雷晶明确表示：“信息资料少，尚不能全面了解问题，本董事无法保证财务报告内容的真实、准确、完整。”
颇为异常的是，数据显示，2018年三季度末，索菱股份预付账款、其他非流动资产期末余额分别为3.97亿元和3.53亿元，较年初增长461.18%和7601.48%，原因为支付材料采购款和设备采购款增加。
就此，深交所要求索菱股份核查并说明其与前述预付款项的交易对手方是否存在关联关系或其他关系，并结合公司2018年前三季度业务开展情况、业务模式变化情况、预付款项结算周期，说明支付材料采购款和设备采购款大幅增加的原因及合理性。
根据索菱股份事后解释，公司预付账款与其他非流动资产大幅增加的原因主要是支付的给深圳市隆蕊塑胶电子有限公司（下称“隆蕊塑胶”）、江海区创辉达电子电器厂（下称“创辉达电子”）、中山市古镇锐科塑料五金电器厂（下称“锐科塑料”）三家公司款项增加所致。
但实际上，隆蕊塑胶、创辉达电子、锐科塑料已成为索菱股份资金流出的通道。索菱股份回复披露称，仅2018年，就有近7亿元资金被从上市公司划去流向上述三家公司。
据公告，索菱股份与隆蕊塑胶、锐科塑料分别签订了金额分别为1.5亿元、2.5亿元的《原材料代理采购合同》，采购对象均为显示屏、IC及板卡等；索菱股份同时与创辉达电子、锐科塑料分别签订了金额分别为2.4亿元、1.5亿元的《委托代理进口合同》，采购对象为液晶仪表生产线设备。为何通过上述3家公司进行购买，索菱股份公告称“对方采购经验丰富，采购关系网广泛”。
截至2018年9月30日，索菱股份向锐科塑料预付账款2.57亿元，向隆蕊塑胶预付账款1.15亿元。其他非流动资产方面，截至2018年9月30日，索菱股份支付给创辉达电子的款项为2.17亿元，支付给锐科塑料1.31亿元。
那么，2018年“承接”索菱股份巨款的，是怎样的三家公司？
据披露，隆蕊塑胶成立于2011年11月，注册资本50万元；创辉达电子成立于2012年2月，注册资本为0.8万元，企业性质为个体户；锐科塑料成立于2011年7月，企业性质为个人独资企业。索菱股份表示，未发现上述三家供应商及其股东和高管与公司存在关联关系。
蹊跷的是，根据国家企业信用公示系统查询，创辉达电子已于2018年10月24日被注销，注销原因为“其他原因”。索菱股份表示，正在核实上述注销相关情况，并计划通过法律手段追回相关款项。
中山乐兴调查后认为，前述三家企业与肖行亦存在关联关系。中山乐兴在向深圳证监局递交的举报材料称，肖行亦通过操控索菱股份，“在9个月内无偿向其或其亲属实际控制的关联企业累计提供资金近7亿元，而这些关联企业从未向索菱股份提供任何商品或者服务，且至今未将资金返还索菱股份。”举报材料援引了“天眼查”的相关数据依据。比如，隆蕊塑胶2016年、2017年年报的联系电话、邮箱同深圳市索菱科技有限公司（下称“索菱科技”）在工商资料中留下的信息一模一样，而索菱科技是索菱股份实际控制人肖行亦的一人有限责任公司。
一个事实是，早在2017年，隆蕊塑胶就通过肖行亦从上市公司方面违规获得资金。据查，2017年7月，索菱股份全资子公司九江妙士酷实业有限公司（下称“九江妙士酷”）向中安百联（北京）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下称“中安百联”）借款7500万元，期限12个月，利率为8%，为此索菱股份提供不可撤销的连带责任保证。
然而，真正借钱的另有其人。
索菱股份在2018年12月回复深交所关注函中承认，因融资困难，隆蕊塑胶、九江星原汽车服务有限公司（下称“九江星原”）为缓解其资金困难局面向索菱股份实际控制人肖行亦求助，肖行亦为上述公司以九江妙士酷名义向中安百联借款提供融资通道。
索菱股份公告证实，在查询九江妙士酷开立于中国农业银行德安县支行宝塔分理处账号为14343201040002578账户后，确认上述借款相关财务流程。九江妙士酷在收到中安百联7500万元借款后，分别向隆蕊塑胶、九江星原以往来款的名义转去3500万元、3000万元。
索菱股份表示，经查询公司董事会、股东大会记录，公司董事会、股东大会未就九江妙士酷向中安百联借款及公司为九江妙士酷提供担保作出过任何决议，也未作出过相关的公告披露。上述7500万元借款主要用于隆蕊塑胶、九江星原资金周转，后因隆蕊塑胶、九江星原资金困难，无法及时偿还相关借款。
肖行亦的资本术：变相“套现”逾20亿元
上市不到4年时间，公司实控人肖行亦通过股权质押和股份协议转让直接或变相“套现”超20亿元。但一连串诉讼表明，肖行亦的债务黑洞可能还不止这些。
索菱股份于2015年6月上市。不到4年时间，公司实控人肖行亦通过股权质押和股份协议转让直接或变相“套现”超20亿元。
索菱股份最新公告显示，截至3月29日，肖行亦持有索菱股份33.99%股权，质押其持有的上市公司股份累计数为1.429亿股，占其持有公司股份数的99.71%。与此同时，肖行亦所持全部股份被冻结和轮候冻结。
2018年8月公告显示，经核实，索菱股份实控人肖行亦所持股票质押融资金额达到16.8亿元。
肖行亦彼时表示，将上市公司股份质押的主要原因为个人财务需求，主要用途包括：参与公司定增1.8亿元；投资其他非上市公司股权3.36亿元；偿还投资借款2.23亿元；购买固定资产、投资品1.58亿元和个人培训购书购车等消费0.48亿元；补偿员工持股亏损0.69亿元；偿还利息4.5亿元；缴税补仓和其他费用1.85亿元。
此外，2018年8月，肖行亦将索菱股份11.3284%股份转让给中山乐兴，一举套现4.3亿元。如前所述，中山乐兴称其还于2018年9月向肖行亦个人出借款项8.2亿元，肖行亦将其持有的索菱股份部分股份质押给中山乐兴。
综上，肖行亦通过股权质押和股份协议转让直接或变相“套现”超过20亿元。接踵而至的一连串诉讼则表明，肖行亦的债务黑洞可能还不止这些。
当肖行亦忙于“套现”将钱用于投资、购物的时候，其掌舵的索菱股份却是江河日下。业绩快报显示，索菱股份2018年度实现营业总收入14.8亿元，比上年同期下降1.08%；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3.58亿元。
公司治理“失控”：违规交易多发
从过往的交易运作细节来看，索菱股份内部治理危机重重。比如，2016年至2018年期间，索菱股份曾与三个关联方发生日常关联交易，但直至2018年1月19日才履行信息披露义务。
暂不论中山乐兴的举报内容是否属实，仅从过往的交易运作细节来看，索菱股份内部治理危机重重。
上证报记者注意到，在2016年至2018年期间，索菱股份曾与关联方深圳市华通微计算机有限公司、浙江索菱新能源汽车科技有限公司和重庆索菱乐途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合计分别发生日常关联交易2237.58万元、3791.01万元和2187.75万元。但对上述交易，公司直至2018年1月19日才召开董事会履行关联交易决策程序和信息披露义务，违反了相关规定。
再看前文所述的中山乐兴所派董事的“2018年三季报反对票事件”，彼时作为公司董事的王刚、雷晶称“无法保证财务报告内容的真实、准确、完整”也并非毫无缘由，其中一大因素是索菱股份蹊跷卷入的一场商业保理纠纷。
在监管部门的追问下，索菱股份被动道出了该纠纷的缘由。原来，索菱科技将其对索菱股份的应收账款3000万元的债权转让予广东穗银商业保理有限公司，以获得2000万元的保理额度融资。但索菱股份核查发现，公司未与索菱科技发生过交易，不存在相关负债，不存在后者对公司应收账款的债权。
凭空出现的交易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外界无从知晓。但通过该“莫须有”交易实现融资的索菱科技，正是由肖行亦实际控制的企业。
从结果看，昔日出手驰援的中山乐兴已深陷泥淖。“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我们当时也是被骗进来的，真正参与经营后才发现其中的黑洞。无论是给上市公司提供资金缓解经营压力，还是给肖行亦借款，这都表明了我们中山乐兴的诚意，但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我们现在只想通过自身掌握的材料，让监管部门尽快查清事实，给我们、也给广大投资者一个交代。”中山乐兴上述人士感慨道。
